《疑案追声》也许根本没有黑面观音

《疑案追声》也许根本没有黑面观音

       又或者，人人都是黑面观音。

       柯南·道尔曾写过：一旦你排除了其他所有可能性，那么最后的结果无论多么不可置信，都必定是真相。我的脑子转得不快，在面对推理小说或者刑侦类影视作品的时候，我往往会假设一个最为可能的“真相“，用粗暴的“犁地”式反推去做排除法。

       但是，这个对我来说无往而不利的方法在这次《疑案追声》的新DLC“黑面观音”中失灵了。确切地说，这次的案件并没有非常大的逻辑难题，甚至当我满眼血丝，坐在电脑面前反复播放案件录音的时候，整个事实真相其实早就已经在我脑子里演过一遍了。

       而阻止我通关的原因说来也简单，在关于“黑面观音”的系列案件中，“找到真相”并不是我们“声探“的第一目标，就算能够隔着层层浓雾推算到一个和真相一模一样的假想，那些字里行间的空缺和墨渍也绝不允许我将其公之于众，因为那只是和真相一模一样的假设罢了。

       鉴于这是篇推理游戏评测，剧透的红线必须严格画好，我只会在最后部分简单谈及一下自己对于整个案件的梳理与理解，以及他为什么会给我带来深深的无力感。这之前，我还是希望用尽量具象的文字和各位聊一聊有关这个DLC的独特之处。

       20年的3个20分钟

       “黑面观音“这个DLC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长，这个长有两方面。

       首先，与原版短则几分钟、长则十分出头的单章篇幅不同，“黑面观音“中的案件录音长度都达到了20分钟左右。

       其次，在吸收了首个DLC“致命剧本“的制作经验之后，”黑面观音“选择将三个案件用一个关键性线索进行倒叙串联，并将其分散在了一个为期20年左右的时间跨度上，整个故事从结果开始，到源头结束，说不上环环相扣，但剧情上的逻辑关节相当清晰通顺。

       这次在篇幅上的变动是我非常想强调的一点，因为我们时常会把篇幅误解为信息量和信息密度的单纯堆叠。事实上，如果单论同一时间发生的对话数量和在场人数，“黑面观音“与原版最后两章并没有质的区别，NExT并没有在多线叙事和碎片化处理上更进一步。

       至于说为什么，我个人觉得，是因为同样的结构如果单纯地进行复制粘贴，就只会徒劳增加获取信息的机械过程，那样的话，“黑面观音“的篇幅长度就会把他变成一个冗长而毫无意义的狗尾。

       《疑案追声》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一方面是因为其信息获取的方式有别于所有市面上的刑侦推理作品，通过听觉还原场景的新鲜感会对初次接触游戏的玩家产生强烈的冲击，但久而久之，这种冲击就会趋于平淡，玩家也会逐渐意识到，其实《疑案追声》只是找到了一种呈现推理信息的方式而已，并没有从根本上颠覆我们的思维逻辑，如果把语音换成文字，并把在平面图上进行实时移动的场景切换功能换成传统文字冒险类的图片加人物立绘，也不会对获取推理信息有质的影响。

       我个人认为，当初让《疑案追声》获得成功的根本原因，还是要回到最根本的地方——足够精巧且充满动感的故事设计。而这点，恰恰是和“黑面观音”不太符合的地方。

       如果让我形容《疑案追声》的原版关卡，我会把他比作戈德堡机械，一种用精巧和复杂的机械结构去实现简单目标的魔性机器。原版关卡中，存在不少用复数独立事件的混沌冲突来营造高浓度的戏剧效果，如果你看过盖里奇的电影，或者了解宁浩的风格，那么你应该懂我在说什么。

       这是一种相当强调技法的剧情编排手法，想用好这个技法需要一个绝对的前提，那就是在这些事件相互碰撞并产生化学反应之前，读者或观众必须对其中每一个单独的事件都有足够的了解，一旦讲故事的人有其中一个故事没有解释清楚，或者听故事的人在其中一段剧情开了小差，整个高潮部分就会因为某个关键部分的缺失而变得非常莫名其妙。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尴尬的局面，讲故事的人要在确保自己的故事足够干练易懂的同时，兼具能让读者提起兴趣的吸引力，而这些故事的单独篇幅越长、结构越复杂，就越考验讲故事者的能力。而随着篇幅的修长化，整个故事也会无可避免的因为信息密度和剧情节奏的关系变成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在我看来，“黑面观音”的气质属于后者，更加偏向传统的推理小说，而非精心编排的一出好戏。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黑面观音”失去了原来的优点，事实上，游戏正是挑选了这20年间戏剧冲突最为充分的3个20分钟来展开的，只是在单个真相的戏剧性上对剧情铺垫的连贯要求做出了一点小小的妥协而已。

       而“黑面观音”之所以能够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合理的平衡，就是细节上的真章了。

       真实与谎言的诡计

       在本格推理之后的众多推理小说写作技法中，叙述性诡计是非常重要，也是最为常见的一种，简单来说，就是通过避重就轻等笔法将正确的信息或者推理方向隐藏在读者的关注区域之外，形式也是多种多样，其中埋伏笔就属于常见的手段。

       如果玩过《疑案追声》本体的最后一章，你就会发现，甄别信息的真伪是进行推理的重中之重，有时甚至比组织逻辑更为重要，在错误或者残缺的信息下推导假设就有如累卵，随时都会前功尽弃。

       在大多数情况下，推理作品的读者和作者的较量都是在针对某个关键信息的真伪上进行的，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像《逆转裁判》中成步堂的这种不管怎样总之先虚张声势的态度是有道理的，思考并怀疑眼前所有的信息，是最朴实也是最扎实的理性精神。

       这也是将推理进行最终升华的精髓所在，和普遍的认知恰恰相反，推理对于过程的追求在某种程度上是高于结果的，这也是这个类型为什么叫“推理”而不叫“破案”的原因。完美的推理就是像开头那样，排除一切可能性，将唯一的不可能变成真相的存在。

       而要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难了，无论是现实生活中受限于时间空间的感官限制，还是在文艺作品中层出不求的伏笔和烟雾弹，哪怕只有一个华点，都会让整个推理陷入薛定谔的状态。

       现在你应该清楚“黑面观音”是如何在不过分堆叠信息密度的同时来扩充篇幅的了。可以说，原版和DLC在信息透明度上的处理有着天壤之别。

       这里再举一个例子，如果说原版的案情推理是把一个个信息点收集起来，并且拼出真相的拼图，那么“黑面观音”的推理过程就像玩魔方，每一次采集到的信息都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也许下一个得到的信息就会让只差一点就能全色的单面变得乱七八糟。

       在“黑面观音”的第一个章节中，有着大量潜伏在对话中围绕某几个人物展开的离散信息，这些信息看似毫无关联，但单独拆分出来并重组之后，却能形成一个能把所有剧情都穿起来的隐藏线索，如果没有一个完整的逻辑结构，我可能会连这个假设都提不出来，就更别提反推了。

       如果说“黑面观音”的前两个章节还会为了做铺垫而稍微节制一下叙述性诡计，那么在最后一章，某种程度上也就是剧情上不可能出现断裂和空白的“第一章“，且已经获得前两章信息的前提下，默认玩家已经用各种信息武装到牙齿的制作组们就开足马力来“骗人”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章里出现的所有人物，无时无刻不在真话和谎话之间切换，而且大部分真话如果不连贯地看完，都会产生错误解读，这也让以往通过人物对话来整理信息的方法完全失效。如果这么做了，你就会像在推理小说中被叙述性诡计蒙在鼓里，最后恍然大悟的读者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疑案追声》不会帮你在旅程的最后去整理出一个个逻辑节点，并把他们用好看的蒙太奇摆好，如果你无法分辨这些层出不穷的陷阱，那么等待你的就将是和“黑面观音”一同被困在无数次倒带和重播地狱之中的命运。

       对于我这样比较不能变通的脑筋来说，办法只有一个，放弃点状的信息收集方式，转而去跟进一条关键的故事线，之前也提到“黑面观音”在一定程度上拉长了单条故事线的篇幅，这些细长的故事线又因为错综复杂的平行关系而拧成了一股梆硬的绳子。

       对，首先要做的并不是解开绳扣，你得先把整条绳子给掰碎了，先看看哪一股对着哪一头才能开始。

       我就是黑面观音?

       事先声明小标题不是剧透，DLC的主角也不是拿烟灰缸砸人的精神病。

       我个人对推理小说的体系研究甚少，所以对所谓本格新本格、社会派、变格派之类的定义并没有什么概念，我只是单纯的觉得，虽然推理本身就是一件能够上升到崇尚理性高度的题材，但作为文艺作品中加入一些人文关怀还是会比纯粹的推理要来得多汁一点。所以我个人还是挺喜欢“黑面观音”传递给我的立意的。

       首先，“黑面观音”的整个故事其实和封建迷信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无关，单纯就是在最后暗示了一下催眠之类的情节，不过也只是暗示而已。如果你像我一样指望在里面找点Cult元素的话，可能就要空手而归了。

       至于为什么要以“黑面观音”作为DLC的名字，用制作组自己在第一章里面的话来说，就是“噱头呗”、“流量呗”，自嘲也好真话也罢，在细品完整款游戏之后，我都认为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标题。

       “黑面观音”到底是真是假、是人是鬼，游戏中没有明说，但我个人在无数遍回滚最后一关的录音时，对“真相”有了自己的理解，而这一切都要从高家那即将一命呜呼的老头子说起。

       年三十的高家，空旷了许久的大宅门厅头一次这般热闹，然而让大家聚在一起的不是那口年夜饭，而是老爷子刚刚咽下的那口气。

       这是一出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的典型遗产纠纷，涉案的所有人，基本上每个人的鬼胎都已经会打酱油了的那种。他们想尽办法从尸骨未寒的高老爷子身上“剔骨削肉”，从假账到假遗嘱，栽赃陷害、勒索敲诈，只要能从别人那儿多舀一杯羹，便无所不用其极。

       留待他们的命运要么是一命呜呼，要么就是锒铛入狱，唯一一个能够隐姓埋名，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的，是那个常在廊道放着“南无观世音菩萨”的嬷嬷。

       而所谓的“黑面观音”，就是一个招摇撞骗，因为用药过量从而间接摧毁了一个腐朽家族的提线木偶罢了。

       即便把整个阴谋连根拔起，也只能在幕后黑手的背后发现另一个更深邃的黑暗而已。

       如果要强行假设，那么嬷嬷是“黑面观音”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在通关录音中，也暗示了“黑面观音”是用“南无观世音菩萨”的靡靡之音来进一步催眠那个假观音的。而嬷嬷每一次打开廊道里的留声机都会和案件的罪魁祸首产生一些微妙的互动。

       但我始终还是希望能给“黑面观音”一些警世寓意，让“黑面观音”象征人内心中潜藏的贪婪，和对这份贪婪所带来的无休止的妄想和灾难的警醒。

       其实根本就没有人是“黑面观音”，但为了满足丑陋的欲望，人人却都争抢着去簇拥，甚至去成为那个不存在的“黑面观音”，即便那意味着恶果和再也无法洗清的罪过。

       就算侥幸躲得了一时，甚至躲过了一世，人的良心也会永远记住所有的真相。

       京痞子味儿配音可真特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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