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和她的恋爱》人生本来就没有“if”

      你还记得自己通关过多少款GALGAME吗？
      你还记得第一次在游戏中，告白的女主角叫什么名字吗？
      你还记得在上一款游戏中，为了回收全部的事件与CG，一共储存与读取了多少次数据吗？
      说实话，我记不清了，因为那些终究不是“我”的故事。

      2013年，日本的美少女游戏市场过得不怎么好，肉眼可见的市场份额萎缩，让不少玩家急在心里。
      即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不服输的游戏制作者们，仍旧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制作着优秀的游戏，除了《大图书馆的牧羊人》《灰色的乐园》《幸福噩梦》《LOVELY×CATION2》《虚之少女》等大厂佳作的出现外，现在在圈内已经小有名气的“madosoft”，似乎也是在这一年诞生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每当提到这一年时，我首先想到的，是一部叫做《你和她和她的恋爱》的作品。

      《你和她和她的恋爱》是一款极其特殊的游戏。
      2020年，这款游戏登陆Steam平台，而今年11月11日，它的官方中文版本也正式推出，而为其撰写评测的工作，也自然被交到了编辑部唯一的“GALGAME玩家”身上。但其他人不知道的是，这部作品也是我十几年游戏人生中，最大的“心理阴影”之一。
      对于大部分“GALGAME玩家”来说，《你和她和她的恋爱》（日文简称“totono”）是一款根本无需介绍的“名作”，由它带来的思辨与争议，从发售之日开始便没有停息过，但无论最终结论如何，都没有人能够否定其“名作”的地位。

      “平凡少年”的主人公须须木心一，与“青梅竹马”兼“学园偶像”的曾根美雪相互爱慕的同时，却又一次次失之交臂。直到某一天，一名叫做向日葵的“电波少女”的出现，才让三人的命运开始发生变化……
      这是“totono”在明面上，以及宣传初期的常用的故事说辞。和同时期的大部分GALGAME不同，整个“totono”只有两名女主角可供玩家“攻略”，整个游玩流程也相对线性，但其看似单调的支线背后，却隐藏着巨大的数据与信息储量，这也是让其成为“名作”的最主要理由。

      重申一次，《你和她和她的恋爱》是我游戏人生中，最大的“心理阴影”之一。
      大概是高三前后的时间点里，我第一次接触了这款作品。在那时候，我和大部分玩家一样，将“叶键”“八月”奉为经典的同时，也玩着“Lass”“SAGA”“SOFTPAL”，或其他什么同人社团的作品，虽然远不能称为阅历丰富，但也对于美少女游戏，有了基础的了解和认识。在这样的背景下，《你和她和她的恋爱》带给我的震撼和恐惧程度，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游戏观。
      这种震撼的源头，是一种最近几年非常流行的元素“Meta”。
      虽然在现在看来，让游戏中的某一部分打破“第四面墙”，或是做出“超纲行为”，并不算是件太新鲜的事情。在此前的《无限轮回》中，此概念就作为游戏的重要部分存在。但和这位“神作”前辈不同的是，“totono”的故事和系统本身，便是架构在“超纲”的现实层面之上的。

      “选项”和“存档”，向来是美少女游戏的核心之一。
      它们象征着的，是游戏主人公在未来的可能，更是玩家回收和体验全部游戏内容的重要保险。因为存档机制的存在，即使在前进的方向上选择了错误的选择肢，也可以通过读取来将一切恢复到原样，不管是主人公的记忆还是许下的誓约，在一瞬间便会被重置不见。而“totono”的核心，就是从游戏的内部，对这些再自然不过的设定，发起质问。
      “totono”的总体流程，由多个“周目”组合而成——我不知道这么形容是否合适，因为在这里的“多周目”，实际上是在对于一个故事进行叙述。在前两周目的故事中，玩家就像所有市面上常见的美少女游戏一样，在“电波少女”的帮助下进行“美雪线”的攻略，在游戏中许下所谓的“誓约”，迎来“HappyEnd”、片尾曲以及制作人员表。

      但在玩家开始在游戏中，尝试通过变更选项进入“葵线”时，故事却慢慢走到了玩家的对立面，先是葵看似“电波”的台词与角色行为，一步步与游戏世界产生错位，她口中重复出现的“事件”“路线”“BUG”等游戏词汇，加上与前两周目在剧本细节上的不同，都让人隐隐感到不安。而真正将这些不安一次性全部引爆的，并将之转化为心理阴影的，则是浑身沾满鲜血的美雪的那两句台词，直到今天：我，是在跟‘你’说话呢。”
      “选择了心一绝对不会选择的选项的‘你’！”至此为止，玩家才意识到之前看似单纯美好的“美雪线”，不过是脚本家以传统美少女游戏玩家心中，所有的套路为模板，做出的心理陷阱和牢笼。
      不管是美雪还是葵，都与玩家站在同一视角上，就像玩家通过心一窥探游戏内世界的时候，她们也通过游戏系统和程序，对于玩家的行为进行着观察。在得知“真相”的瞬间，就连“存档”这个行为本身，都开始变得让人感到不适和恐惧，而为了对躲在屏幕后的玩家，进行最大限度地心理施压，美雪更是在短短几十句的台词中，设下了多个陷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完全脱离了玩家的控制，现实中的游戏崩溃，重启，程序内文件的自动删除和篡改，当你再次打开游戏时，它会自动进入“Debug”模式，存读档功能被删去，每当玩家打开系统菜单，美雪便会对玩家的行为进行语言干预，种种“超纲”的现象，与背景中心“一如往常”的心理描写，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错位感。
      一同消失的，还有葵的存在，在“美雪”的游戏里，并不需要两位女主角，这是玩家与游戏角色的立场对调。

      接下来玩家能够面对的，只有无限循环的“校园恋爱日常”，沉溺于“无法存档”的不安当中，每一次选择肢的出现都无法回头，你每一次在循环中找到的“光明”，也不过都是美雪设下的圈套。
      当玩家无法从游戏内部打开突破口的时候，自然会去从外部寻求帮助，但这一切也早被美雪和“神明”看在眼里。在构造上，美雪的“性格”由“3的10次方”，也就是205891132094649种可能性组合而成，加上游戏中的所有关键线索，也随玩家行为改变，直接造成了“关键攻略”的缺失，即使能够从他人的经验中获得攻略思路，玩家也必须亲自去了解眼前的美雪，才能从无限的循环中逃脱，迎来真正的“结局”。

      即使是游戏中的人物，也可能拥有真正的感情和人格。
      这是美雪和脚本家，一直企图通过心一告诉玩家的。那些对于玩家来说只是轻轻点击一下鼠标的“if”，对于另一个世界的角色们来说，却决定了一生的命运，配角能做的只能从故事中慢慢淡去，直到彻底消失，无论之前她们度过了如何“幸福”的结局——
      而这一切的元凶，都是“我”。
      就这样，“totono”以半“逼迫”的方式，让玩家完成了一种从“冷静”到“混乱”，再到“内疚”的情绪转变，注定无法迎来的“Happy End”、其中对于传统美少女游戏玩家的说教，以及对于业界的讽刺，每个特质都极其精准且残酷地扎在“我”的胸口，这也最终导致了其在当时玩家口碑中极其严重的两极分化。

      我知道，评价一款游戏应该极尽客观，但这套规则并不适用于《你和她的恋爱》，因为这是一个关于每一个“我”的故事。
      在几年前它带给我的巨大震撼，从某种意义上也受益于当时的网络环境。虽然“贴吧”与各种游戏“论坛”的存在，已经将本作传得神乎其神，但大家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着“口径”的一致，认为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进行游玩才能得到最好的体验，这也是游戏的原发行方，在原版游戏发售初期，始终对游戏核心内容，保持缄默的重要理由。
      可惜的是，在原版游戏已经发售了8年的今天，“totono”已经变得过于有名，再也不会有玩家在“情报缺失”的前提下去触碰它，不管是原本挂在游戏官网上的“实时摄像头”，还是那个确实能够拨通的“神明大人”号码，都随着时间被遗忘了。
之所以在文章的开头，要将过去的我拿出来作为范例，也因为本作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有一些极其特殊的属性，其中就包括对于“玩家群体”的精密甄别。
      从一开始，“totono”独特的核心就决定了它的目标用户，是那些沉迷于传统美少女游戏，并且极其容易代入故事当中的玩家，在过去同类游戏中积累的所有经验，都会帮助“totono”来完成这次情感的撼动。但反过来说，在玩游戏中更习惯保持冷静客观，或是资历稍浅些的玩家，便很难获得足够“有趣”的体验。
      而当玩家越来越多次，体会到人生无法“存档”的不便后，这款游戏带来的体验，则会发生质变，这是时隔多年后，再次触及到“心理阴影”的“我”，最直观的感受。
      在最后的关头，我仍和多年前一样将镜头对准了她，故事迎来尾声，“我”依旧没有体会到另一半的结局，因为游戏的某些特殊机制，“我”大概也不会再看到剩下的CG了，但就像游戏多次提醒玩家的那样，这是对陪同玩家走来的三人，最大的尊重——
      同时，也是对自己在现实人生中，所有错误选择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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